作为反思文革最优秀的影片之一,《霸王别姬》有太多太多感人至深的神来之笔。这部电影浓缩了中国知祥近一个世纪的历史,也是中国史上一个灾难深重的时代。它把时代的转换与人物命运的转伍首折紧密相连,结合社会性和民族性去表现人性的发展,又以人物命运来反映当时现实,使几者达到完美融合。同时,《霸王别姬》生逢其时,在九十年代精英文化,主流文化,大众文化三足鼎立时期,它找到了极好的契合点。综合以上种种,使此影片得以一直屹立于中国百年电影难以逾越的高峰。 用意识形态理论来看这部优秀的电影,我们还是先来看看什么是意识形态。无数个个体鲜活的心路历险与精神体验,经过历史的主观筛选与简化,成为一个地区、国家或民族群体的、经验性的、概念性的思维方式与经验范围,这就是意识形态。它是个体经验的抽象。由于统一的、长时间的社会教育,我们每个人都下载了既往意识形态的软件,每个人都事先被安装了既定的意识形态的程序,这使得意识形态的条例解释对个人现实生活的经验可能性形成了强烈的先入之见,直至规定每个人感受现实、解释生活的方式、角度与结论。因此,我们人群中的绝大多数人往往都成为了既定意识形态概念与条规的坚定捍卫者,并往往因此而夸张了历史的责任感和道义感。然而不可忽视的是,所有的意识形态都是经过提取、简化和主观选择稳定后的意识形态。抽象的既定意识形态不但声情并茂地规劝个人独立地感受真正的现实、发现现实真正精神蕴含的可能性,不但腔猛数用它无形的羊鞭使每个个体的人趋同于意识形态的群体简化概念,不但对于历史事件有其通俗化的、老少咸宜的解释,对于不断发展着的现实生活有其一脸圆滑的老练说辞。简而言之,我所理解的意识形态便是影片所处的社会大背景即社会历史。 在程蝶衣的饰演者张国荣离开我们两年多以后,重拾凯歌导演巅峰之作《霸王别姬》,不觉百感交集。好似与小楼、蝶衣同历了从万般张狂到无比压抑,从人到鬼的黑色旅程。《霸王别姬》一片感情强烈,情节曲折,充满生生死死的戏剧冲突,他邀请几位大明星主演,具备充分的商业元素,但同时,却蕴含深刻的文化内涵,被认为“通俗中见斑斓,曲高而和者众”。 这部影片,在华丽的背后,蕴含着深刻的哲理。导演的态度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一次明显的嘲讽。 国际影评联盟评委认为:“《霸王别姬》一片深刻挖掘中国文化历史及人性、影像华丽、剧情细腻”。影片用中国文化积淀最深厚的京剧艺术及其艺人的生活,有着人性的思考和人生存状态的表述,更通过几十年的时事风云,透射出一股中国传统文化的哲学思考。片中人物的人生经历犹如“戏梦人生”。 陈凯歌选择中国文化积淀最深厚的京剧艺术及其艺人的生活,来表现他对传统文化,人的生存状态及人性的思考与领悟,是很聪明而独到的。对于熟悉中国传统文化的中国人来说,则此片的内蕴更为丰富深广,银幕影像的张力更具历史深度。 段小楼——铁骨铮铮男儿汉,壮怀凛凛大丈夫。他为救师傅,救凤仙,数次以硬物击头部,次次成功。搭救恩人和佳人于危险之中,尽显豪情。而其在文革中被逼再以砖块击头,头部流血而砖块完好,此处暗喻相当高明。经历了晚清时期,民国时期,日军占领时期,解放初期再到文革时期的他,有做“角儿”的辉煌与狂野,也时时面临各种艰险,他以自身的勇敢和一点点儿的“小聪明”常能化险为夷。与此同时,我们也亲眼目睹了他性格转变的过程。因为为日本人唱戏而啐泣蝶衣(尽管蝶衣完全是为了救他)的那个没有丝毫奴颜媚骨的段小楼,到文革时期对蝶衣说出“你吃一回软儿,那还不是我的霸王你的虞姬”的失去了倔强性格的段小楼,这种堕变如何不叫人心痛? 面对程蝶衣的感情,他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伴落花”。段小楼总是哈哈一笑,照样去喝他的花酒,寻找自己的快乐。对他而言,戏就是戏,怎么演都是假的。舞台上的虞姬纵然千娇百媚,倾倒众生,也只是一个男人扮出来而已,这个男人是他的师弟,就这样,没有别的了。生活中,他照顾关心着他的师弟,他没错,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正常男人。 而导演的高明之处在于并未在此停手,而是更深层次地提示了文革对人性的毒害。那便是让小楼被逼跪在众人面前揭发蝶衣,还要与凤仙划清界线。蝶衣与凤仙无疑是小楼生命中最珍贵的人,是他宁愿牺牲性命去保护的人,而此刻却要去“揭发”,要去彼此伤害,在对方筋肉的跳动中发出饱含血泪的颤抖地狂叫,那种痛彻心扉之感,比死更叫人痛苦。“男儿宁当格斗死,何能怫郁筑长城”,这令人窒息的黑色的日子,无望的生活完全麻木了小楼的心智,让他不知为什么生,为什么死,使他无力再抗争,成为一个“活死人”。 每次的革命,战争,都带给人们身心的无尽创伤。然而,身体上的伤口尚可愈合,失去的家园方可重建,惟独这心灵的创伤是最难康复的。 程蝶衣——无人不会为之动容的角色。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用小楼的话说即是:“蝶衣啊,你真是不癫狂不成活啊!”张国荣成功地演绎了程蝶衣的悲情人生。相比起被文革的恐惧感时刻吞噬着的段小楼,蝶衣身上反而多了一分从容。是否因为小楼的生活中还有凤仙和家庭做为其支撑(也是其压力所在)呢,这点我们不得而知;而蝶衣的一生,却是除了京剧,便只有小楼。 笔者实在不愿把蝶衣对小楼的感情用一个简单的“同性恋”来形容。从刚进入戏班起,小豆子便已开始承受种种欺凌(至少没有什么关怀),后来“公公”出于人性的扭曲对蝶衣的“宠爱”,吕四爷将个体完全浸于戏中而对蝶衣的欣赏,甚至赠予条幅“芳华绝代”``````如此这些,将蝶衣的性格逐渐扭曲。“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与“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到底哪一个才是蝶衣的真心告白?“我本是男儿郎”,当他细小的声音终于敌不过强大的压力,正如他柔弱的身躯被压倒在张公公那庞大的身下,他无助,他绝望,只有对师兄的“爱”了!他对师兄的暖昧情感,却也是畸形的!男人怎么能爱男人呢!他是一个男旦,一个红透半边天的男旦,舞台上他扮演着各个女子,其实那才是他,真正的他,在生活里他才是在演红——扮演着男子。在他心中早就把自己当成女人了,当成了虞姬,并爱上了楚霸王!“就这样,咱俩演一辈子霸王别姬,不行么?”他这么对师兄说。由“男儿郎”向“女娇娥”的转变是一个极为痛苦的过程。对于这个从妓院里出来的人,他是很难接受一个“女娇娥”的人格的。但他还是被虐待式的纠正了。他被强制性的培养成一种人,但又成为不了这种人。他的位置是错乱的,具体的说是一种性本位的错乱。而对其错乱应附有重要责任的段小楼却不能满足其错爱的需要。这是一种双重的压抑,一种双重的失落。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改变初衷,他依旧钟情于自己的选择。而自己也最终达到了人戏不分的程度,就好似袁四爷的那句:“有那么一两刻,我袁某人也恍惚了起来”。但蝶衣的钟情得到的却是背叛,先是小楼后是小四。就这样一个是重铸其人格的人,一个是自己对其有过救命之恩的人先后背叛了他。然而,在知音段小楼面前,他是真实的蝶衣,才是当初的那个小豆子。共同经历了从底层“混”到名角儿的辛酸坎坷,也只有他们才能心心相印,惺惺相惜。从此来看蝶衣对凤仙的排斥,就一点儿都不觉得出格了。从对凤仙的态度上来看,最初他对凤仙极力排斥,想把她再逼回妓院,文革批斗过程中他把小楼的“狼心狗肺”全部归咎于凤仙,而批斗后对凤仙却有无助的同情和惺惺相惜的怜悯。蝶衣对凤仙的态度变化似乎可以通过他开始时的“凤仙小姐”至后来的“凤仙”的称呼变化中理出一丝头绪来。 程蝶衣经历了无数的起起伏伏,选择在文革结束后上演一部真正的“虞姬之死”,这正是对文革造成的人性摧残甚至毁灭的血泪控诉,它让人们不再相信世间还会再有光明。舞台的幕布落下了,人生的戏也结束了!虞姬死了,带着一抹动人的微笑,死在了刘邦万马千军的阵前,死在她极爱的男人怀里;程蝶衣死了,含着一丝凄绝的悲哀,死在他一生周的舞台上,死在他不能爱的人面前。 除此之外,一些“琐碎的细节”也给笔者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比如:对中国人独立思考问题的能力的怀疑在影片中游行群众中得以展现,他们只要一有人煽动便会喊出极其随势的口号。诚然,中国的解放,革命的胜利,需要英勇无畏的战士;然而,那些毫无判断力的“战士们”,曾多少次被人利用,导致了多少无谓的牺牲呢?同时,影片中几件道具贯穿始终,如宝刀,砖块等,这些均对影片剧情发展起到推动作用。 菊仙,小楼,蝶衣其关系的分崩离析是由小楼的背叛开始的。其结局是菊仙自缢,蝶衣自刎。这一结局不能不说是令人震惊的。这让人十分丧气。因为我们看到他们一起走过了军阀时期,抗日战争。却躲不过“文化大命”。这也是对“文化大革命”的透纸背的批判。 -----------转自MTIME